荧屏上的性侵犯应该被如何讲述？

《呼叫助产生》中的玛丽修女。图片来源：网络

性侵犯这一情节被搬上银幕已经有几个世纪了。当1660年君主制复辟之际，英国女性第一次被允许在舞台上出现的时候，强奸这一情节很普遍，甚至有些古怪。这些情节并不直接出现，但是当那些女性角色们重新出现时，总是有着非常明显的挣扎过的迹象：裸露的胸部、凌乱的头发，被撕去的衣物。伊丽莎白·豪（Elizabeth Howe）是一名专注于研究这一段时期的学者，她表示剧作家们是想要挑起人们的兴趣，“从性别意义上探索女性在剧中的出现。”

女性的出现早已不是新鲜事，但是强奸和性侵犯在屏幕中仍然非常普遍——可能就应该是这样。根据美国国家性暴力资源中心的信息，在美国，每5名女性和每71名男性中，各有一名会在人生某个节点遭遇性侵犯。性侵犯应该得到公众的关注，而电视是探索这个话题的一个强有力的媒介。最近几年非常多很火爆的剧集例如《无耻之徒》《纸牌屋》《权力的游戏》等等都有将这一情节加入他们的故事线。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题材，决心对此做出展示的剧集必须持有谨慎细微而又具有同理心的态度。虽然和复辟时期的舞台剧相比有了不少进步，但很多电视节目仍然只对暴力情节有描写，而对由之而产生的对当事人的影响并没有什么注意。《唐顿庄园》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其中女佣人安娜被一名客人的男仆格林先生侵犯了，观众们要忍受好几分钟他们非常喜欢的角色安娜被拳打脚踢，摔在桌子上，被扯着头发。而这次事件带来的伤害并没有在后续剧集中被给予足够的重视，安娜只是被“堵上了嘴”。而她丈夫贝茨先生的情感倒是在不断被刻画。

而美国政治剧《丑闻》中被岳父杰瑞侵犯的第一夫人梅丽也是被轻描淡写地将这个情节带过。只是在回忆中出现了梅丽被醉酒好色的杰瑞侵犯。没有细节，情节只刻画了杰瑞掀开梅丽的裙子以及她惊恐的喘气。画面自始至终都只停留在梅丽惊恐的脸上。看性侵犯情节的时候观众的心情应该是沉重的——因为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而且相关的场景即使在剧集结束之后也可能会在脑中挥之不去。但是本剧当中，侵犯被刻画得相当恶心：杰瑞对梅丽的调戏以及亲吻她的脖颈是如此的毫无由来且让人抗拒。

性侵犯在这部剧中只不过被当作是一个简单的情节工具，用来解释为什么梅丽冷漠且工于心计。我们看到她的丈夫抱怨她变化了的行为，她的敌意以及对他肢体碰触的拒绝，但是对于她所承受的痛苦之久之深并没有任何刻画。一个丈夫的性欲望在讲述顺序上不应该优先于一名受害者的痛苦。

但是性侵犯并不一定要被用于懒惰的角色性格刻画。BBC《呼叫助产士》一剧最近一集中就对这个主题有着很娴熟的处理。在西伦敦发生了一系列女性被侵犯事件之后——修女玛丽在一次夜晚接生完孩子回修道院的路上被侵犯了。暴力并没有描写，也并没有细节被展示（她只是说“我知道我没有被强奸，我只知道这么多”）；导演只是做了黑屏处理。玛丽修女回到家的时候虚弱无力，伤痕累累，马上得到了同事和朋友的关心。Bryony出演了了被侵犯的修女，她的表现非常地惊人。她拒绝被触碰，也不要别人安慰——她已经停止向她曾经祈祷过的上帝祈祷——以及放弃思考一个仁慈的上帝怎么会让几乎将一生奉献给主的她经历这种事。就像很多受害者一样，她不能在这件事之后说服自己回答警方咄咄逼人的问题（63%的性侵犯都没有上报给警察），但是为了整个社会的利益还是逐渐克服心理障碍并协助警方将犯罪人绳之以法。

将玛丽与梅丽和安娜区分开来的情节是，受害者得到了充分的关注。发生了什么细节其实不重要，我们应该关注的是角色的疗伤过程，以及她是如何处理这种对自己人格和独立的侵犯的。正如很多经历了这种残酷事情的受害者一样，玛丽修女也觉得非常无助。一个非常感人的镜头是她在浴缸中，修女莫妮卡温柔地帮她清洗伤口并说着让她缓缓忆起自己能量的话语，这不仅向我们展示了性侵对受害者影响的不可磨灭，也提醒着我们，痊愈和重新的平和都是可以达成的。鉴于这种侵犯是如此之频繁常见，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呼叫助产士》以玛丽修女的侵犯者最终被逮捕作为结局——虽然这可能是一个并不现实的结果（以英国为例，仅有5.7%左右的强奸案以定罪告终）。安娜没有上报这一遭遇，梅丽也没有，受害者本可以上报，不过要么觉得要提供供词太过难以承受，要么害怕警察的二次伤害。普罗斯佩罗对于性侵在屏幕上应该如何展现的定性非常厌恶。但是这种攻击最重要的一个维度就是其对受害者带来的长久的影响——在人身安全方面、在个人情感方面、在其之后世界观的改变方面，而不应该是事件本身得到关注。电视应该关注的是这些受害者——而不是强奸者或者是攻击者。